拾貳
筆沙沙在紙上磨擦的聲音響起,並非維持著節奏而是參雜著猶疑,在落下每一個標點符號時都可見書寫者微抿著唇苦惱的表情,但最後她終於還是完成了。努力停止繼續修改的衝動,依依不捨地蓋上筆蓋,將那張紙遞給了她身邊的友人。
「能幫我看一下這樣適合嗎?」
「嗯。」
友人應過一聲便接過幫她確認起信紙內容,視線一行行掃過,卻在落至某個段落皺起眉頭,並不是文筆上的問題而是──
「這時間也未免太趕了,我都不確定我們能不能做好準備。」
「可是如果不禮拜五行動的話,下一次我就不知道該找什麼藉口來問囉。」
「那確定時間會多長嗎?」
「他說會執行至少二天,麻煩一點會拖到四天,但我想以他的執行效率應該二天就解決了,所以我才訂在他一出發就行動。」
「好,那就決定那天了吧。」決定妥協於她說的日期後,他把信紙對折再對折,接著巧手將它慢慢折出一隻精緻紙鶴的模樣。
「內容沒問題,這樣就可以寄了。」
「等等,這個我來寄吧,免得讓你被追縱到。」
阻止友人拿出式神用紙,她舉起了先前準備好的水晶,開始在桌上畫下某種符陣。
「那要小心一點,對方是個很擅長使用術法的紫袍,喵喵有去向庚學姐探問過了。」
他一邊等著她畫完,一邊對她這樣提醒。
她抬起明亮的黑色圓眸對他點了個頭,並附帶著微笑表示沒問題,便繼續進行著畫陣作業,等勾下最後一個符文,便請那位朋友把紙鶴放進她所畫的陣法中央。
放下了用來畫陣的水晶,她取出了一顆有蛛網紋路的青綠色石頭,以食指與中指的指節將其抵在陣法邊線上,眼睛專注盯著整隻紙鶴,詠唱出早已有所準備的咒語。
「『隱藏你前行的路徑,到達你該去的目的,探訪者無法探索,追跡者找不到痕跡。』」
石頭像融化般化入法陣,接著紙鶴就像活起來一樣開始拍動它的翅膀,在他們面前凌空飛行。但約在空中繞了一圈,就看到它的形體慢慢變得透明,然後消失於一道拖曳著淺藍色軌跡的光芒中。
她所施的那個法術,不禁讓觀看對象睜大了眼,「妳的言靈之力越來越厲害了,竟然可以連施術的方法都隱瞞起來。」
才一眼就分析出那個術法所產生的效果,她覺得友人其實才厲害吧。
「其實我用了一點我們一族才能使用的隱匿術式,所以並不只有言靈的力量而已。」她向那位友人稍微解釋道。
像這類隱匿跟言靈的術式本來就是妖師一族擅長的項目,為了逃避種族的追殺,祖先們在這類法術上的鑽研特別深,混入妖師之力後就變成了妖師一族獨有的術。而她的友人是被喻為『神諭之所』的雪野家族,同樣也擅長言靈之類的術法,說不定也也類似的祖傳之術呢。
理解了她的術法原理後,友人還是不忘再補上一句稱讚,然後便開始對周遭的環境進行收拾。疊起好幾疊沉重的報告資料複本,一一將那些紙張整理好,丟進施了絕對銷毀術法的碎紙機裡全部毀掉。
然後他們解除屏障咒,一起離開圖書館的研究小間。
*
千冬歲與我並肩而行,像是靈光一閃,突然對我丟出了一個提議:「既然漾漾隱匿術使得這麼好的話,搞不好有加入情報班的實力,要不要考慮一下?我可以幫妳推薦喔。」
竟然對我開始袍級招募啦!我才不要穿著那麼顯眼的紅袍當標靶勒!
「抱歉了千冬歲,謝謝你的好意,但是我不會去考任何袍級。」
而且我,已經有了永遠當無袍級的打算。
「為什麼?」他顯得驚訝,停下了行走的腳步,「妳明明實力已經有到了,就算是去考其他袍級也不成問題。」看起來也無法理解。
我也跟著停下後,轉身對他露出無奈的苦笑,「我不能,自從我的種族身份被曝露後,我就被警告過儘量不要跟公會有任何瓜葛。」
公會本來就對妖師不怎麼友善,對我的監視更是從沒有少過,身為妖師首領的然也是主張與公會保持距離,自己也不去考袍級,以免受到公會的制約。就算袍級身份在這守世界、原世界如何的方便,那也不是我們妖師能隨意擁有的東西了。
「可是妳姊姊不就是紫袍巡司?」千冬歲反問。
「但我是先天能力繼承者,我姊的話就比較沒關係,她成為公會巡司也有她自己的理由。」我閉上眼睛繼續說著,「而我也跟然約好,不再引起任何爭端。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希望以和平的方式解決。」
就如同然所說過的,不要再讓自己引起注目,不然我所做的一切,可能招致妖師一族再度落入被追殺的後果。這次的後援會事件也是,誰都不能預料我如果再度成為眾矢之的,是否會引來公會的注意。
所以我才提議了這個計劃——『不如說服那個會長,請她放棄追殺我吧?』
當時我一提出來,萊恩、莉莉亞、千冬歲、喵喵四個人馬上瞪大了感到不可思議的眼,立刻鄭重否決我的天真想法。
那個蠻橫無理的後援會,下了那種追殺令的會長,怎麼可能被我說服?我拿什麼條件去與她們交換?
『只要告訴她,追殺我只會為冰炎殿下帶來困擾,不就好了?』
這又是一場冒險的賭注。
但我覺得比直接找上後援會把那些女人全挑了,還有賭的價值,至少說服成功的話,就可以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。
很感謝一直陪在我身旁的他們,聽了我的解釋後,最後一起陪我想說服那位會長的辦法。
……
千冬歲看著我久久不語。
「千冬歲不要擺出那種表情啦,其實如果真的有需要,我也可以隱瞞身份跟你們一起出任務呀,之前我跟姊姊已經有用這種模式出過任務了,只要不被公會查到就好。」回想起之前幫助鳳凰族修復聖地,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,我還是可以用這種方式一起去執行任務。
「不,對不起漾漾,我沒瞭解妳的心情,還說那種沒神經的話。」他安靜很久後對我說出的是抱歉。
「不需要道歉啦,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,我才要謝謝你。」我拍拍他的肩,希望他打起精神。
千冬歲繼續直直的盯著我看。
呃,我身上有什麼嗎?
「對了,漾漾。」
「嗯?」
「妳的脖子。」他指了指自己後頸的位置。
……
學長──!!!
*
這幾天在我常出入的黑館周遭,其實可以看到不少女生交頭接耳行為鬼祟的畫面,儼然學長的宿舍也成為了她們輪班監視的場所。
這對黑館的住民是一種視覺上的騷擾,但黑袍們多半不是教師就是行政人員,不太會去對身為學生而且又沒做什麼踰矩行為的女生們計較什麼,反正對黑袍而言又不構成威脅。
但我這個無袍,而且已經成了黑館稀有的女性住宿生,在這種敏感的時刻,就得隨時提高警覺,儘量遠遠看到她們就避開繞道走了,就連在校園裡我也是儘量跟千冬歲和喵喵一起行動,請他們幫我注意與減少和學長碰面的機會。
要是在這種時候被她們捉到線索,揭出所有的關聯性,那一切的計劃都沒有用了。
戰戰兢兢終於順利被我等到約定的當日。
學長出任務前還特地來敲我房門,給我一個道別吻。但幾乎是他前腳才踏出黑館,我就立刻撥下手機號碼給千冬歲,確認身為搭擋的夏碎學長是否也離開紫館,等他們真的都出發至任務地點時才動身。
在鏡子面前確認好自己的制服穿戴整齊,祈禱著今天談判會有好成果,我丟下了傳送符,到達自己指定的會面地點。
以白色石磚砌成的圓形大石台,周圍環繞著眾多的觀眾席座位,這裡是學院專門提供來練習術法或對戰的競技場,只要校內學生申請登記就可以簡單借到的場地。
──填寫競技場申請的是萊恩。
雖然我本身是不贊同把人約到這種地方來啦,因為看起來很像是要約人決鬥,不過競技場本身有下一些公平保護性的術法,若在神聖不可侵的場上做了什麼卑鄙的手段,就會被自動驅逐,這點對我而言是非常大的助益,免得隨便約一個咖啡廳或商店街之類的地方,要是溝通結果不合,可能就直接把別人的場子給炸了,太清楚守世界的人打架才不會顧慮場合地點或他人,都喜歡直接硬幹蠻幹,所以選這個場地才能避免被外人偷襲,與遭遇不可預料的意外狀況。
──千冬歲不斷進行情報收集,推演各種應對方法。
默默坐在觀眾席第一排的某個座位,遠眺著競技場上的每一處場景,等待著應來之人到來,紫袍艾爾莎看到那封信應該是不會失約的,因為喵喵已經去跟艾爾莎同班的庚學姐,詢問過與她相關的消息,得知她一些個性。
『聽說艾爾莎學姐從來沒拒絕過正式信函的邀約,漾漾就用這種方式把她約出來吧!』
──聽從受喵喵的建議以後,寫下那封邀請函。
聽起來是高跟靴子踏響地板的聲音,逐步並有節奏地往我位置靠近,我連忙站起來面對來者。
一位如影像球上所看過的女性,在走到我面前約三公尺處停下。她留著俏麗的及肩淺金色捲髮,瀏海處夾著幾根紅色髮夾露出額頭,穿著有點近似中式風格貼身的草綠半長袖上衣與深色及膝褲,盯著我的深藍色目光透露出一股凜然的氣勢。
沒有收起打量我的眼神,也沒有接續的任何動作,我自然知道她正在等我開口,身為邀請者當然要表現出應有的禮儀:
「敬安,冰炎殿下的後援會會長,艾爾莎學姐。」
我的語氣誠懇且溫和。
「我想和妳談談。」
艾爾莎的眼神在聽完我那番話後頓時變得銳利,「在談談之前,請先說明妳是誰吧,高中部的學妹。」她從口袋裡掏出了我之前寄給她的信函,「在妳給我的這封信上完全找不到任何術法痕跡,妳是怎麼辦到的?」
看來她果然先用咒術查過了,有先對信函下隱匿術是正確的。
「並不是沒有任何術法痕跡,那是我們一族特有的術,所以能探查的方法也只有我們一族才知道。」我先回答了她後面的問題,「然後,至於我是誰,我在信裡已經寫得很清楚了,我就是貴後援會現在要找的對象。」
「妳還真大膽。」
「多謝誇獎。」
「可是我無法相信妳。」
意料之中的事。
任誰突然在這種時候跳出來說自己是冰炎殿下的女朋友都很可疑吧,她也不是白癡,不會因為一封信寫的內容就照單全收,而且說服,是要建立在信任之上,要讓人能足夠相信自己,對方才能聽進自己的話。
所以,要說服這個人,現在就是攤牌的時刻。
「那請讓我重新自我介紹一次,」我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,這個動作是發自內心說話,誠實以對的象徵,「我是高中部三年C班的褚冥漾,冰炎殿下曾經的代導學弟,現在是他的女朋友。」至於種族……不用我說出口,全學院都知道那該從學院裡趕出去妖師的名字就叫褚冥漾。
「妳在開什麼玩笑呀?褚冥漾明明是個男的。」嗯,她的手邊資料還沒有更新,不過我可以理解。
「現在不是了,我為了他變成女人了喔。」我用了最甜美的笑容和聲音回答。
要是換作平常,這種羞恥的話我才不可能說出口,應該說死也不可能說出口,但現在是什麼時候?我要宣誓學長是我的人的時候耶!為了要嗆聲只好不顧一切豁出去了。
說完意外地有股自信感油然而生。
「噗、哈哈哈——」她首先是愣了神,但幾秒後便愉快的捧著肚子大笑了起來。
雖然被笑了,不過我並沒有生氣或難過的感覺,可能是心理早就做好承受被嘲笑的準備。
「這真是我聽過最有創意的答案了,妳說褚冥漾變成女人?然後那個人就是妳?」她眼睛都笑得瞇起來了,而且搭配上她原本就姣好的面容,此時的她嫵媚無比。
「也許妳可以去公會調閱相關褚冥漾這個人轉換性別的訊息,我是不知道這樣的資料會被排在哪個袍級才能調閱,但我想紫袍的等級應該可以看吧。」為了讓她可以理解,我很好心地告訴她這樣的資訊。
但是她下一句卻讓我頓時無法接話。
「就算妳說的那種事是真的好了,但冰炎殿下的女朋友是妳?這種事總不可能說說就算了,妳要怎麼證明?」艾爾莎繼續對我釋出懷疑,仍是以一付不相信的眼神在微笑著。
這樣的問題有點麻煩,為了避開後援會的追緝,這幾天我在外面都特地與學長保持距離,此時要怎麼證明這樣的事,還真讓我想不到。我沉著臉看著艾爾莎,思考該怎麼回答,不過這樣的表情卻讓她更加愉快,她好像把我的沉默當成謊言被揭穿的正解了。
「為什麼我需要證明呢?」
我不想證明這種明明已經是事實的事。
「就算證明了也不會改變妳對我下的通緝令,對吧。」
而且就是那個後援會害得我現在得躲躲藏藏很不自在,看著她越發開心的表情,心裡有一把火也跟著升上來。
「哎呀,講得好像是自己的事一樣嘛,學妹?」
她的態度還是很不屑的模樣,不過我才管她那麼多。
「當然是我的事囉,我只是不希望事情會成為失控的發展,才來找妳談話的,艾爾莎學姐。」而且我本來期待她是個可以溝通的對象,但目前的情況看來很困難。
「對於一個身份不明的人,根本沒有談話的價值。而且妳把我約來這種地方,」她故意看向了競技台,「是打算挑戰我嗎?學、妹。」艾爾莎特意加重了學妹稱呼的語調,我明明告訴她名字了,她卻不打算以那個名字稱呼我的樣子。
然,如果是你遇到這種狀況,一定可以從容應對,並巧妙使用話術來化解吧。明明跟你同樣身為妖師,我卻總學不來那種技巧,就像現在直接處於談話的弱勢,沒辦法把話題引導到預期的方向。
「我並沒有打算挑戰妳,我是為了平息將有可能遇到的紛爭而來,希望貴後援會可以撤消那份追殺的通緝令而已。」
「憑什麼?」艾爾莎語氣顯露出她的不耐煩。
我才不耐煩了好嗎。
「憑妳們就算再怎麼喜歡冰炎殿下,也沒有束縛他與任何人交往的權利。」
鄭重地說出口,這句話就是我今天來到這裡與她會談的理由,直接把後援會肅清掉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,如果不能讓後援會瞭解到她們所作所為,根本不尊重學長就沒有意義。
不是我怕自己被追殺,反正追殺妖師的人天天都在追了,多加幾個也沒有差到哪去,只是我看不下去她們打著不干擾學長生活的名義, 卻去傷害學長所重視的人。
如果今天跟學長過於靠近的女性是喵喵或庚學姐,或是他所認識的其他女生,是不是也會被後援會下什麼追殺令來對待?
如果遇到那種情況我絕對不允許!
但我沒想到那句話卻讓艾爾莎又再度笑了。
「呵…妳說我們後援會是在束縛冰炎殿下?」原本我們說話站得遠遠的三公尺,她卻主動向我走近,「告訴妳,如果是真的在殿下身邊的人,根本不會害怕我們的通緝令。」
我眼睛錯鄂的瞪大,完全不明白她的邏輯。
她說我害怕?
「學姐以為我是因為害怕才來跟妳談這種事?」她靠得我好近,一隻手就可以抓住我的距離。
「難道不是嗎?不惜謊報身份來與我相會的學妹。」她是真的不相信我剛說的。
「我才沒有謊報身份。」
「現在說實話還來得及喔,在我還沒生氣以前。」她似乎是想給我重新介紹來過的機會,可是我明明說的就是事實呀,她到底還想要怎樣。
「我剛說的都是事實,如果妳不相信的話我也沒辦法。」
她臉上的確是大大寫滿了不相信。
真是麻煩。
「我聽聞紀律、公正、嚴謹的影雷妖精是一支喜歡制定規範與律法的種族,艾爾莎學姐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制定那樣的條約,卻又說不會束縛冰炎殿下的交友,我可以聽聽看嗎?」
不相信那就算了,但我對於艾爾莎的說法一定要搞清楚。
「妳還真是把我調查的透徹啊。」不,那是千冬歲給我的情報。「不過既然妳想明白,我也是可以告訴妳。」她彷彿心情變得更好了,我突然發現這下不妙,因為這代表──
下一秒她將我領口整個抓起,完全來不及有任何掙扎,就被用力迴旋一摔,摔飛至競技台的方向。我狼狽的在空中抓起風符,施下了落地的緩衝,讓自己雖然降落的不好看但也不要摔的那麼痛。
「妳的體術還蠻弱的,我猜妳是遠距離的輔助型。」她隨著在我跌到場上後,也跟著到達了石台中央。我趕緊站起手緊扣著老頭公的手環。而她則是抽出了數十張的符紙,裡面畫的竟然全是不同屬性。
『妖精族都有那麼一點好戰的本能,如果遇到他們狂喜的笑容時,最好趕快跑,因為那代表他們想要找妳決鬥了。』曾經千冬歲是這麼跟我提醒過的。
「我沒有要跟妳打,艾爾莎學姐!」我試圖做最後的掙扎,但可能為時已晚。
「我是要跟妳解說呦。」她笑容得很甜美,但此時此刻我只感受到全身的顫慄。「我們之所以制定那樣的條約,並不會影響冰炎殿下的理由──」
「是因為能待在冰炎殿下身邊的人,都有一定的實力呀,學、妹。」
「能幫我看一下這樣適合嗎?」
「嗯。」
友人應過一聲便接過幫她確認起信紙內容,視線一行行掃過,卻在落至某個段落皺起眉頭,並不是文筆上的問題而是──
「這時間也未免太趕了,我都不確定我們能不能做好準備。」
「可是如果不禮拜五行動的話,下一次我就不知道該找什麼藉口來問囉。」
「那確定時間會多長嗎?」
「他說會執行至少二天,麻煩一點會拖到四天,但我想以他的執行效率應該二天就解決了,所以我才訂在他一出發就行動。」
「好,那就決定那天了吧。」決定妥協於她說的日期後,他把信紙對折再對折,接著巧手將它慢慢折出一隻精緻紙鶴的模樣。
「內容沒問題,這樣就可以寄了。」
「等等,這個我來寄吧,免得讓你被追縱到。」
阻止友人拿出式神用紙,她舉起了先前準備好的水晶,開始在桌上畫下某種符陣。
「那要小心一點,對方是個很擅長使用術法的紫袍,喵喵有去向庚學姐探問過了。」
他一邊等著她畫完,一邊對她這樣提醒。
她抬起明亮的黑色圓眸對他點了個頭,並附帶著微笑表示沒問題,便繼續進行著畫陣作業,等勾下最後一個符文,便請那位朋友把紙鶴放進她所畫的陣法中央。
放下了用來畫陣的水晶,她取出了一顆有蛛網紋路的青綠色石頭,以食指與中指的指節將其抵在陣法邊線上,眼睛專注盯著整隻紙鶴,詠唱出早已有所準備的咒語。
「『隱藏你前行的路徑,到達你該去的目的,探訪者無法探索,追跡者找不到痕跡。』」
石頭像融化般化入法陣,接著紙鶴就像活起來一樣開始拍動它的翅膀,在他們面前凌空飛行。但約在空中繞了一圈,就看到它的形體慢慢變得透明,然後消失於一道拖曳著淺藍色軌跡的光芒中。
她所施的那個法術,不禁讓觀看對象睜大了眼,「妳的言靈之力越來越厲害了,竟然可以連施術的方法都隱瞞起來。」
才一眼就分析出那個術法所產生的效果,她覺得友人其實才厲害吧。
「其實我用了一點我們一族才能使用的隱匿術式,所以並不只有言靈的力量而已。」她向那位友人稍微解釋道。
像這類隱匿跟言靈的術式本來就是妖師一族擅長的項目,為了逃避種族的追殺,祖先們在這類法術上的鑽研特別深,混入妖師之力後就變成了妖師一族獨有的術。而她的友人是被喻為『神諭之所』的雪野家族,同樣也擅長言靈之類的術法,說不定也也類似的祖傳之術呢。
理解了她的術法原理後,友人還是不忘再補上一句稱讚,然後便開始對周遭的環境進行收拾。疊起好幾疊沉重的報告資料複本,一一將那些紙張整理好,丟進施了絕對銷毀術法的碎紙機裡全部毀掉。
然後他們解除屏障咒,一起離開圖書館的研究小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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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冬歲與我並肩而行,像是靈光一閃,突然對我丟出了一個提議:「既然漾漾隱匿術使得這麼好的話,搞不好有加入情報班的實力,要不要考慮一下?我可以幫妳推薦喔。」
竟然對我開始袍級招募啦!我才不要穿著那麼顯眼的紅袍當標靶勒!
「抱歉了千冬歲,謝謝你的好意,但是我不會去考任何袍級。」
而且我,已經有了永遠當無袍級的打算。
「為什麼?」他顯得驚訝,停下了行走的腳步,「妳明明實力已經有到了,就算是去考其他袍級也不成問題。」看起來也無法理解。
我也跟著停下後,轉身對他露出無奈的苦笑,「我不能,自從我的種族身份被曝露後,我就被警告過儘量不要跟公會有任何瓜葛。」
公會本來就對妖師不怎麼友善,對我的監視更是從沒有少過,身為妖師首領的然也是主張與公會保持距離,自己也不去考袍級,以免受到公會的制約。就算袍級身份在這守世界、原世界如何的方便,那也不是我們妖師能隨意擁有的東西了。
「可是妳姊姊不就是紫袍巡司?」千冬歲反問。
「但我是先天能力繼承者,我姊的話就比較沒關係,她成為公會巡司也有她自己的理由。」我閉上眼睛繼續說著,「而我也跟然約好,不再引起任何爭端。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希望以和平的方式解決。」
就如同然所說過的,不要再讓自己引起注目,不然我所做的一切,可能招致妖師一族再度落入被追殺的後果。這次的後援會事件也是,誰都不能預料我如果再度成為眾矢之的,是否會引來公會的注意。
所以我才提議了這個計劃——『不如說服那個會長,請她放棄追殺我吧?』
當時我一提出來,萊恩、莉莉亞、千冬歲、喵喵四個人馬上瞪大了感到不可思議的眼,立刻鄭重否決我的天真想法。
那個蠻橫無理的後援會,下了那種追殺令的會長,怎麼可能被我說服?我拿什麼條件去與她們交換?
『只要告訴她,追殺我只會為冰炎殿下帶來困擾,不就好了?』
這又是一場冒險的賭注。
但我覺得比直接找上後援會把那些女人全挑了,還有賭的價值,至少說服成功的話,就可以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。
很感謝一直陪在我身旁的他們,聽了我的解釋後,最後一起陪我想說服那位會長的辦法。
……
千冬歲看著我久久不語。
「千冬歲不要擺出那種表情啦,其實如果真的有需要,我也可以隱瞞身份跟你們一起出任務呀,之前我跟姊姊已經有用這種模式出過任務了,只要不被公會查到就好。」回想起之前幫助鳳凰族修復聖地,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,我還是可以用這種方式一起去執行任務。
「不,對不起漾漾,我沒瞭解妳的心情,還說那種沒神經的話。」他安靜很久後對我說出的是抱歉。
「不需要道歉啦,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,我才要謝謝你。」我拍拍他的肩,希望他打起精神。
千冬歲繼續直直的盯著我看。
呃,我身上有什麼嗎?
「對了,漾漾。」
「嗯?」
「妳的脖子。」他指了指自己後頸的位置。
……
學長──!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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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在我常出入的黑館周遭,其實可以看到不少女生交頭接耳行為鬼祟的畫面,儼然學長的宿舍也成為了她們輪班監視的場所。
這對黑館的住民是一種視覺上的騷擾,但黑袍們多半不是教師就是行政人員,不太會去對身為學生而且又沒做什麼踰矩行為的女生們計較什麼,反正對黑袍而言又不構成威脅。
但我這個無袍,而且已經成了黑館稀有的女性住宿生,在這種敏感的時刻,就得隨時提高警覺,儘量遠遠看到她們就避開繞道走了,就連在校園裡我也是儘量跟千冬歲和喵喵一起行動,請他們幫我注意與減少和學長碰面的機會。
要是在這種時候被她們捉到線索,揭出所有的關聯性,那一切的計劃都沒有用了。
戰戰兢兢終於順利被我等到約定的當日。
學長出任務前還特地來敲我房門,給我一個道別吻。但幾乎是他前腳才踏出黑館,我就立刻撥下手機號碼給千冬歲,確認身為搭擋的夏碎學長是否也離開紫館,等他們真的都出發至任務地點時才動身。
在鏡子面前確認好自己的制服穿戴整齊,祈禱著今天談判會有好成果,我丟下了傳送符,到達自己指定的會面地點。
以白色石磚砌成的圓形大石台,周圍環繞著眾多的觀眾席座位,這裡是學院專門提供來練習術法或對戰的競技場,只要校內學生申請登記就可以簡單借到的場地。
──填寫競技場申請的是萊恩。
雖然我本身是不贊同把人約到這種地方來啦,因為看起來很像是要約人決鬥,不過競技場本身有下一些公平保護性的術法,若在神聖不可侵的場上做了什麼卑鄙的手段,就會被自動驅逐,這點對我而言是非常大的助益,免得隨便約一個咖啡廳或商店街之類的地方,要是溝通結果不合,可能就直接把別人的場子給炸了,太清楚守世界的人打架才不會顧慮場合地點或他人,都喜歡直接硬幹蠻幹,所以選這個場地才能避免被外人偷襲,與遭遇不可預料的意外狀況。
──千冬歲不斷進行情報收集,推演各種應對方法。
默默坐在觀眾席第一排的某個座位,遠眺著競技場上的每一處場景,等待著應來之人到來,紫袍艾爾莎看到那封信應該是不會失約的,因為喵喵已經去跟艾爾莎同班的庚學姐,詢問過與她相關的消息,得知她一些個性。
『聽說艾爾莎學姐從來沒拒絕過正式信函的邀約,漾漾就用這種方式把她約出來吧!』
──聽從受喵喵的建議以後,寫下那封邀請函。
聽起來是高跟靴子踏響地板的聲音,逐步並有節奏地往我位置靠近,我連忙站起來面對來者。
一位如影像球上所看過的女性,在走到我面前約三公尺處停下。她留著俏麗的及肩淺金色捲髮,瀏海處夾著幾根紅色髮夾露出額頭,穿著有點近似中式風格貼身的草綠半長袖上衣與深色及膝褲,盯著我的深藍色目光透露出一股凜然的氣勢。
沒有收起打量我的眼神,也沒有接續的任何動作,我自然知道她正在等我開口,身為邀請者當然要表現出應有的禮儀:
「敬安,冰炎殿下的後援會會長,艾爾莎學姐。」
我的語氣誠懇且溫和。
「我想和妳談談。」
艾爾莎的眼神在聽完我那番話後頓時變得銳利,「在談談之前,請先說明妳是誰吧,高中部的學妹。」她從口袋裡掏出了我之前寄給她的信函,「在妳給我的這封信上完全找不到任何術法痕跡,妳是怎麼辦到的?」
看來她果然先用咒術查過了,有先對信函下隱匿術是正確的。
「並不是沒有任何術法痕跡,那是我們一族特有的術,所以能探查的方法也只有我們一族才知道。」我先回答了她後面的問題,「然後,至於我是誰,我在信裡已經寫得很清楚了,我就是貴後援會現在要找的對象。」
「妳還真大膽。」
「多謝誇獎。」
「可是我無法相信妳。」
意料之中的事。
任誰突然在這種時候跳出來說自己是冰炎殿下的女朋友都很可疑吧,她也不是白癡,不會因為一封信寫的內容就照單全收,而且說服,是要建立在信任之上,要讓人能足夠相信自己,對方才能聽進自己的話。
所以,要說服這個人,現在就是攤牌的時刻。
「那請讓我重新自我介紹一次,」我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,這個動作是發自內心說話,誠實以對的象徵,「我是高中部三年C班的褚冥漾,冰炎殿下曾經的代導學弟,現在是他的女朋友。」至於種族……不用我說出口,全學院都知道那該從學院裡趕出去妖師的名字就叫褚冥漾。
「妳在開什麼玩笑呀?褚冥漾明明是個男的。」嗯,她的手邊資料還沒有更新,不過我可以理解。
「現在不是了,我為了他變成女人了喔。」我用了最甜美的笑容和聲音回答。
要是換作平常,這種羞恥的話我才不可能說出口,應該說死也不可能說出口,但現在是什麼時候?我要宣誓學長是我的人的時候耶!為了要嗆聲只好不顧一切豁出去了。
說完意外地有股自信感油然而生。
「噗、哈哈哈——」她首先是愣了神,但幾秒後便愉快的捧著肚子大笑了起來。
雖然被笑了,不過我並沒有生氣或難過的感覺,可能是心理早就做好承受被嘲笑的準備。
「這真是我聽過最有創意的答案了,妳說褚冥漾變成女人?然後那個人就是妳?」她眼睛都笑得瞇起來了,而且搭配上她原本就姣好的面容,此時的她嫵媚無比。
「也許妳可以去公會調閱相關褚冥漾這個人轉換性別的訊息,我是不知道這樣的資料會被排在哪個袍級才能調閱,但我想紫袍的等級應該可以看吧。」為了讓她可以理解,我很好心地告訴她這樣的資訊。
但是她下一句卻讓我頓時無法接話。
「就算妳說的那種事是真的好了,但冰炎殿下的女朋友是妳?這種事總不可能說說就算了,妳要怎麼證明?」艾爾莎繼續對我釋出懷疑,仍是以一付不相信的眼神在微笑著。
這樣的問題有點麻煩,為了避開後援會的追緝,這幾天我在外面都特地與學長保持距離,此時要怎麼證明這樣的事,還真讓我想不到。我沉著臉看著艾爾莎,思考該怎麼回答,不過這樣的表情卻讓她更加愉快,她好像把我的沉默當成謊言被揭穿的正解了。
「為什麼我需要證明呢?」
我不想證明這種明明已經是事實的事。
「就算證明了也不會改變妳對我下的通緝令,對吧。」
而且就是那個後援會害得我現在得躲躲藏藏很不自在,看著她越發開心的表情,心裡有一把火也跟著升上來。
「哎呀,講得好像是自己的事一樣嘛,學妹?」
她的態度還是很不屑的模樣,不過我才管她那麼多。
「當然是我的事囉,我只是不希望事情會成為失控的發展,才來找妳談話的,艾爾莎學姐。」而且我本來期待她是個可以溝通的對象,但目前的情況看來很困難。
「對於一個身份不明的人,根本沒有談話的價值。而且妳把我約來這種地方,」她故意看向了競技台,「是打算挑戰我嗎?學、妹。」艾爾莎特意加重了學妹稱呼的語調,我明明告訴她名字了,她卻不打算以那個名字稱呼我的樣子。
然,如果是你遇到這種狀況,一定可以從容應對,並巧妙使用話術來化解吧。明明跟你同樣身為妖師,我卻總學不來那種技巧,就像現在直接處於談話的弱勢,沒辦法把話題引導到預期的方向。
「我並沒有打算挑戰妳,我是為了平息將有可能遇到的紛爭而來,希望貴後援會可以撤消那份追殺的通緝令而已。」
「憑什麼?」艾爾莎語氣顯露出她的不耐煩。
我才不耐煩了好嗎。
「憑妳們就算再怎麼喜歡冰炎殿下,也沒有束縛他與任何人交往的權利。」
鄭重地說出口,這句話就是我今天來到這裡與她會談的理由,直接把後援會肅清掉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,如果不能讓後援會瞭解到她們所作所為,根本不尊重學長就沒有意義。
不是我怕自己被追殺,反正追殺妖師的人天天都在追了,多加幾個也沒有差到哪去,只是我看不下去她們打著不干擾學長生活的名義, 卻去傷害學長所重視的人。
如果今天跟學長過於靠近的女性是喵喵或庚學姐,或是他所認識的其他女生,是不是也會被後援會下什麼追殺令來對待?
如果遇到那種情況我絕對不允許!
但我沒想到那句話卻讓艾爾莎又再度笑了。
「呵…妳說我們後援會是在束縛冰炎殿下?」原本我們說話站得遠遠的三公尺,她卻主動向我走近,「告訴妳,如果是真的在殿下身邊的人,根本不會害怕我們的通緝令。」
我眼睛錯鄂的瞪大,完全不明白她的邏輯。
她說我害怕?
「學姐以為我是因為害怕才來跟妳談這種事?」她靠得我好近,一隻手就可以抓住我的距離。
「難道不是嗎?不惜謊報身份來與我相會的學妹。」她是真的不相信我剛說的。
「我才沒有謊報身份。」
「現在說實話還來得及喔,在我還沒生氣以前。」她似乎是想給我重新介紹來過的機會,可是我明明說的就是事實呀,她到底還想要怎樣。
「我剛說的都是事實,如果妳不相信的話我也沒辦法。」
她臉上的確是大大寫滿了不相信。
真是麻煩。
「我聽聞紀律、公正、嚴謹的影雷妖精是一支喜歡制定規範與律法的種族,艾爾莎學姐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制定那樣的條約,卻又說不會束縛冰炎殿下的交友,我可以聽聽看嗎?」
不相信那就算了,但我對於艾爾莎的說法一定要搞清楚。
「妳還真是把我調查的透徹啊。」不,那是千冬歲給我的情報。「不過既然妳想明白,我也是可以告訴妳。」她彷彿心情變得更好了,我突然發現這下不妙,因為這代表──
下一秒她將我領口整個抓起,完全來不及有任何掙扎,就被用力迴旋一摔,摔飛至競技台的方向。我狼狽的在空中抓起風符,施下了落地的緩衝,讓自己雖然降落的不好看但也不要摔的那麼痛。
「妳的體術還蠻弱的,我猜妳是遠距離的輔助型。」她隨著在我跌到場上後,也跟著到達了石台中央。我趕緊站起手緊扣著老頭公的手環。而她則是抽出了數十張的符紙,裡面畫的竟然全是不同屬性。
『妖精族都有那麼一點好戰的本能,如果遇到他們狂喜的笑容時,最好趕快跑,因為那代表他們想要找妳決鬥了。』曾經千冬歲是這麼跟我提醒過的。
「我沒有要跟妳打,艾爾莎學姐!」我試圖做最後的掙扎,但可能為時已晚。
「我是要跟妳解說呦。」她笑容得很甜美,但此時此刻我只感受到全身的顫慄。「我們之所以制定那樣的條約,並不會影響冰炎殿下的理由──」
「是因為能待在冰炎殿下身邊的人,都有一定的實力呀,學、妹。」
2013 鮮網連載